嬉皮犬类(63)
当冯逍呈走到我的面前,还没开口,我便抬起手,狠狠地捶了他一下。
原本我想给他的脸一拳,因为我看不顺眼他的表情,平静又散漫。我变得不像我,他依旧是他。
冯逍呈可以躲开,却没有躲,仅疑惑地偏了一下头,是以我的拳头拐着弯落在他的锁骨上。
冯逍呈神情不变,抬起手,手掌包住我的拳头,又松开,“屁股不疼了是吧?”
刚才他看到了我和霍熄坐在长椅上的画面,但估计没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内容。
“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?”
“为什么不过来?”
冯逍呈的问题像雨点一样密集。
被砸中的我没有说话,因为想到方才霍熄说的话,“原来是因为弟弟喜欢哥哥啊……可是他喜欢你吗?”
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我喜欢冯逍呈,却又和我一样无法确定冯逍呈是否喜欢呢?
我垂眸又抬起,紧闭着口。
冯逍呈蹙眉打量我片刻,没有纠结太久。没有质问我为什么突然打他,也没有提起已经离开的霍熄。
我们看过医生后,冯逍呈并没有得到医生肯定不会留疤的保证。
我无所谓,他也没有表露出失望。
然而出医院大楼以后,他蓦地抓起我的手。我挣了一下,才发现他只是在观察手背上的伤。
半晌,他松开手,有些心烦地问我,“你真的要纹身吗?”下一秒,没等我表态,我就又听见他肯定的声音,“唔……在这里也纹一个吧。”
我大半的身体都停顿住。
冯逍呈的话使我内心产生一阵抗拒,忍不住皱眉盯住他。
他以为他是谁。
随口就要我多忍受一份痛苦。
我甚至不记得最开始产生纹身念头的原因了,只觉得很愤怒。
随后又陡然冷静下来,看着冯逍呈点开手机看了一眼,听到他告诉我画室有事需要先离开。
他没有忘记在临走前留下一句话,“到家说一声。”
冯逍呈走得很急,背影一晃眼就消失在医院门口的人流和车流之间。这一刻,我忽然读懂赵子怡那天去而复返的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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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着,忽然有人轻推了我一下。我想大概是我挡到了过路的行人,于是往另一侧挪动几步。
那人跟着我一起动,再度挡到我身前,口中却对我说着“借过”。
我怔了一下,反问他,“你想走哪边?”
那人挑眉,懒洋洋又无赖地说:“你走哪边,我就想走哪边。”
第50章 告解(修)
我垂眼避开祝郝的注视,忽然觉得有点心烦,欲开口,对方的手机骤然响起。
祝郝也没有接,依旧固执地堵在我身前,挡住去路,莫名其妙就说:“我爸的电话,催得人心烦。”
但这关我什么事。
我皱了下眉,索性闭嘴,任由他说。
“他在上面养病其实也有你一份功劳,你要去看看吗?”
铃声响了一阵终于停下,祝郝点开手机,笑说:“还是去看一下的好。”停了停,“不然你也不想这种声音被你学校的同学听见吧?”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是另一段外放的声音。
路过的行人短暂地被吸引,又捂着嘴,侧头小声议论着走远了。
我没有任何表情,就安静地听着,最终还是祝郝微红了脸,将音量调低,然后恼羞成怒地捏紧手机。
“哇,你还要不要脸,听不出来自己的声音吗?”
“当众外放的人是你,又不是我。”
淫者见淫。
虽然一开始有些意外,但很快我就想起这只是我被烟头捻烫时混乱的喘息。
祝郝眉间蹙起川字,张嘴无语半晌,才抄了一把刘海,“哈,真好没意思一个人,这让我怎么继续往下说……”
我感到了一点不对劲,为什么祝郝想要我去见他的父亲呢?
祝父应该不会想要看到我才对。
虽然祝郝的口气像是要给他父亲添堵,我却莫名觉得这出自祝父本人的意愿。
是以我点了点头,截断祝郝的自语。
“带路吧,如果你不介意我探病却两手空空的话。”
进入病房之前,祝郝将我手中装药膏的塑料袋拿走,要我临走前找他拿。
犹豫了一下,他依旧笑得很欠,却对我说:“你不要太气人。”
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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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病房后,我才知道祝郝刚刚在犹豫什么。
单人病房很宽敞,给我开门的男护工将我引进去。
病房内落地窗的大半被窗帘遮挡住,有些昏暗。我注意到角落堆满了精美的礼盒,还有散发幽香的花束,大约是先前探病的人留下的,而护工也自然而然将我当作其中的一员。
他轻声将祝父的情况告知我,然后走到病床,俯身对祝父说了几句话,才将病床升起来。
祝父的面容有些大病初愈的憔悴,但还算精神,刚才似乎也只是在闭目养神。
他看到我,意外,又不太意外。
“叔叔好,我是邱寄,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“还好。”祝父的声音有点奇怪,吐字清晰,但又带着一种不受控制的缓慢和口音,“我现在需要避光,就不开灯了,不要介意。”
这一刻我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真正在偏瘫的边缘上走了一遭。
一个月前祝父在A市脑科医院做了一个微创手术——动脉瘤介入术。
手术很成功,但手后祝父却因为心脏原因出现了意外反应,半边身体瘫痪,说不了话。在重症监护了4天后才转到普通病房,逐渐恢复,几天前刚转入屈苹县的医院疗养。
祝父侧了下头,示意床头柜的方向,“可以帮我拿一下眼镜吗?”
闻言我靠近他,将一副无框的眼镜递给他。
他笑了一下,手上没有任何动作,“可能要麻烦你帮我带上。”
其实这点眼色我是有的,他左手扎了几个滞留针,其中一个在挂点滴,右手小臂内侧隐隐冒出一大片青黑,还有仪器的线绕在周围。
他不方便自己动手。
但不是不可以。
我抿了抿唇,俯身将眼镜架到他的鼻梁上。
他嘴角的弧度很平和,“说起来,我和你父亲也算是旧相识,如果没有意外,或许你和我家那两个还能交个朋友。
你们父子长得倒是很像,但又不太一样……大概是因为你没有在他身边长大吧。”
我还未从刚才服务他的姿势里站定,就听懂了他这番缅怀的话音。
他们是旧相识,但不论冯曜观有没有进去,能和他儿子交朋友相处的都不是我这个养在外面的孩子。
下一瞬,他骤然咳了几声,“可以再麻烦你替我倒一杯温水吗?”
我垂眼,又掀开,而后转身去另一侧饮水机处倒水。
将温热的水杯放到床头柜上,稍退一步,安静地等待着。祝父拿起水杯抿了一口,很突兀地就问我,“你在想什么?”
我怔了一下,没有回避,诚实道:“我在想,这个手术很成功,恢复得不错,祝郝以后应该也会听话,不需要再费心了。”
话落,他镜片下的眼神变得冰冷刺人,祝父扯了下嘴角,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,也听话,叔叔就借你吉言了。”
我想通一件事后,又接连想通了许多事。
或许祝父万中无一的术后反应并不是意外。只是他自身疾病附带的风险。
他将这个有风险却不得不做的手术安排在恰当的时机,以此示弱,在家庭中建立起全新的秩序。
我想,从前在祝家,祝郝将祝父背叛家庭的怒火转移到祝迦身上应该就是他默许、纵容的。他也很擅长。
虽然边缘化祝迦意味着失去掌控祝迦的权利,但这样最大程度上维持了家庭和谐,以及巩固他绝对的权力。
而高考时的变故,又给了他重新掌控小儿子的机会、资格,也送上与大儿子和解的契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