嬉皮犬类(79)
原来即使是喜欢,她也不是什么都愿意和我分享的。
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,我想我不是故意理解出错的,没有必要回应他的指责,于是动了动拇指,将信息滑掉。
食指中端延续到手背,停在腕骨上的细长疤痕也被拉伸了一下。
骤然我就想起冯逍呈说的话——
“你想纹身?”
“纹身会痛。”
“你真的要纹身吗?”
“唔……在这里也纹一个吧。”
“你还是不要纹身了。”
我为什么要听他指挥?想着我扭头望向一旁的铺面,在其中找到瞿克的工作室。
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如果邱令宜在这里,我或许可以询问她的意见。可她不在,那么我应当自己去看一看,再决定要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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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室有两层,一楼是接待室,二楼大概才是他们工作的地方。
瞿克和他的男朋友都不在一楼。我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高个子青年坐在前台。
他挺拔俊朗,笑容中的服务性也很高,大概是很受女顾客喜欢的类型。只是我不懂,他为什么要对我笑成这样。
我低头瞥一眼自己的穿着,再普通不过的短袖、滑板裤,脚上……脚上踩的倒是冯逍呈去年给我买的联名款球鞋,但也不值多少钱。
还是说他知道我和老板认识?
下一秒,他就非常积极地把我带到里面一个挂满纹身设计稿的隔间,话很密,介绍了一堆,最后他抽出一本册子放在桌子上,“具体的风格你可以再看看,如果对纹样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……”
在他停顿的间隙我终于得以提出疑问,“不好意思,但是……你不需要确认我有没有成年吗?如果我是瞒着家里来的,以后家长找你们老板麻烦怎么办?”
青年眉宇皱了下,复又微笑,“额,你…..是不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啊?”
我点了点头。
他哈哈笑了几声,表情有点无语,“难怪我觉得你面善啊,行吧,那你慢慢看,我去给你倒杯水。”一顿,又问,“有急事吗?需不需要我把他喊下来?”
我翻开册子看了一眼,摇头。
说是给我倒水,但他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。
大概半个小时,楼上也没有任何动静。想了想,我合上册子,起身准备离开。
才走到门口,那个青年又刚好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瓶水,“太忙了,一不小心就忘了,不好意思啊。”
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外间,我进来以后就没再来过第二个人,他在忙什么?
但我没问,也没接水,“谢谢你,我先走——”
“小邱?”
话还未说完,便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。
是瞿克。
我有点奇怪地皱起眉,他不是说老板在楼上吗?我还以为瞿克正在工作……怎么现在是从外面进来的?
青年一点也不尴尬,神色自若地收回手,对我说:“我们老板回来了。”
瞿克看到我有点意外,待听说我想要纹身后,他眼神更惊讶,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。
“瞿叔叔,你没意见啊?”
“你已经成年了。”
我点点头,忽然又想起刚才的事,小声告状,“但是我看起来还像个学生吧,刚才他都不问我要身份证……”
瞿克愣了一下,忽然就笑,“小邱,他可不是你哥。”
我当然知道。
他什么要提冯逍呈?我们刚才有聊到他吗?
我奇怪地看他一眼,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,我觉得很荒谬,怎么连从小信赖的叔叔也变得无法交流了?明明比起冯逍呈,他一直更喜欢我,也对我更好。
很快瞿克就起身告诉我答案。
“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哥哥的事情来找我,看来不是,你还不知道?冯逍呈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,我正在想……等下过去该怎么处理才好。”他起身询问我,“要一起去画室看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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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室的校长是瞿克的朋友,当初冯逍呈艺考学画还是他推荐过去的,所以即使他两次落榜,手里只有高中毕业证和几张校考合格证,校长还是同意他留在画室当助教。
冯逍呈脾气是不太好,但工作上的事还是肯认真负责的。
恐怕校长和瞿克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画室会被学生家长揪住“师生恋”的小辫子,上门找说法。
路上,我听瞿克说完,没有吭声发表什么看法。
其实幸灾乐祸。
这是冯逍呈应得的,他实在活该。
瞿克说,女方家长已经在画室了,当事人也都在。
他问我知不知情,认识那个女孩吗?冯逍呈和画室学生谈恋爱的情况是否属实?有没有误会?
一连串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我确实不知道,自从那天清晨早饭后不欢而散,我早就把聂齐齐给屏蔽了,没有再点进去看过他发来的消息。
现在想起桑节,我的鼻尖便又闻到一股虚无的香气。
眼睛也仿佛看到一对苦命鸳鸯。
我突然觉得很好笑,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,又摇头,心想,冯逍呈确实很擅长惹事生非。
画室是一座三层的复古建筑,装饰别致,进门就是一个摆满石膏像和书法石板的小院子。穿过院子,正对大门的老师办公室面积不小,是单独的一层建筑,门前正放着一个长满青苔的小喷泉,门大开着,门内摆着木雕的长屏风。
因此,我们走近了,可以清楚地听到声音,却看不到里面,他们大概也没发现我们。
瞿克走到门前便不走了,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便抱手立在门前,光明正大地偷听。我抬头往一侧的教学楼扫了眼,瞥见几个脑袋从二楼伸出来朝这边张望,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。
办公室内的争执还在继续。
真是好热闹啊。
但我没听进去,再听了一会儿,才进入状态。
其实全是桑节的母亲在质问老师,偶尔响起桑节几声啜泣,她也说话了,但我听不清。
在女人连续几声言语尖锐的指责后,桑节的声音终于大了一点。
“有没有人听我说话啊!这是我的事情吧?你们为什么都不肯听我说?我没有和冯逍呈谈恋爱,你们能不能先搞清楚再来烦我?”
听到桑节在否认,我当即皱了皱眉,心头一跳,瞿克也望向我,眼神犹疑。
我只好摊手,摇头。
甩脱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。
“桑节,妈妈不想在这里和你辩论,你不用着急否认,妈妈自己有眼睛会看,这段时间不是他天天放学准时送你回家吗?难道画室老师跟学生正常相处就是接来送去的啊?你现在在这里帮他推卸责任,他呢,你自己看清楚,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?”
我的手指顿了几秒,慢慢蜷起来。
确实,我没有听到冯逍呈的声音。他不说话,这使我想起初中他殴打余则后被叫家长。
那时也是没有家长来,他默不作声站在人群里看自己的戏。
他现在是什么表情?
或许是嘴角带笑,漫不经心,否则桑节的妈妈怎么会那么生气,言语间巴不得把诱拐少女的嫌疑给他扣实了。
屋里传来细微的动静,是跺脚声。
桑节显然气闷无语到不行,好半天才再次开口,苍白地重复,“我们真没有……信不信随你,倒是你,现在搞得全画室都知道了。”
“你还撒谎骗妈妈?一会儿没关系,一会儿又全画室都知道了…..怎么满口胡话?都跟谁学的?”
女人说完,小徐老师才开口,“桑节妈妈,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,现在是高三的重要阶段,早恋问题怎么防都不为过,属于个人家庭的教育观念问题。但是——但是啊,有一点我得和您说清楚,冯逍呈不是我们这里的老师,确实大桑节两岁,可他是我的学生,暑假在画室帮忙而已。他和桑节谈恋爱,您不允许很正常,但非要扣诱拐学生的帽子就太大了,是不是?”